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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【沉湖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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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槃多婆嘴里没停下咀嚼,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问她:“你有事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你可知沉在湖底的那只鬼?”

    “打听消息?”槃多婆上下溜了她一眼,“你这丫头怎么半人半鬼的?”

    念一往后退了一步,神色不悦:“先回答我,你知道不知道?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知道。”对方咧嘴笑,“你想问,也行啊,吐点东西给我吃吃吧?”

    她呆了一瞬。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啊什么啊,你不是人身么?我饿得不行,快吐些给我。”槃多婆扶着腰,佯装虚弱,不时朝她使上几个眼神,“人老了,记性也不好了。不吃点东西,怎么想得起来?万一我忘了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、可我……”念一颇觉为难,小声嘀咕,“我眼下哪里吐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槃多婆扬起眉,背脊一挺,冷哼道:“那也我就无可奉告了。”

    二小鬼光是看她都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“念一,快别问了,她不说就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……她又吃不饱,这么个无底洞,咱们还是别搭理了,附近保不齐还有别的鬼呢?”

    想想她也觉得有理,饿鬼之所以名为饿鬼,只因为它无论吃多少都还是觉得饿,万一对方得寸进尺,没完没了,今天晚上岂不得绊在这儿。

    念一思量之下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,于是转身欲走。

    那食吐鬼见她当真不问了,立时也着急起来。

    “诶、诶……小丫头,小姑娘……大姑娘……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啊。”

    三小鬼转过头来:“没得商量!”

    “别急着走嘛,就一口!”她步子蹒跚地在后面跟着。

    “半口!”

    “……一个唾沫也行啊!”

    念一垂眸琢磨,停下脚来。

    “你可要说话算话。”

    看她语气放缓,食吐鬼忙不迭点头:“算话算话,我若骗你,叫我被无常带去拔舌地狱,一辈子不出来!”

    “那、那好……”

    一炷香过后。

    酒足饭饱,槃多婆把嘴擦干净,又被两个小鬼逼着去洗了手,这才挨在念一身边坐下。前面便是一池镜湖,月光照着湖水粼粼闪光,琉璃般璀璨晶莹。

    “说起湖底里住着的这个啊……”食吐鬼挠了半天头,“其实,我也不知她是什么来历。十年前的那天晚上,我正在湖边找吃的,忽然看见一个人扛了个姑娘跑过来,当时她还没死透,吊着一口气,眼睛睁得大大的,好像能看见我一样。

    后来那人搬了块大石系在她身上,扑通一下就给沉湖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十年?这么久了,她没去投胎吗?”

    “投什么胎啊,怨气重的很,早些年阴气沉沉,连我都不敢靠近,直到这两三年才好了。看着是要撑不住了。”食吐鬼摇摇头,心有余悸,“幸好没魔化,这姑娘要是变成罗刹女,非吃了我不可。”

    念一沉默了一阵,“谁杀的她,你知道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个么,我也只是听附近的五通说起过……”她垂头搅自己的手指,忽然叹了口气,“那姑娘惨啊,真是惨。”

    二小鬼缩在念一怀里,盯着湖水,莫名地打了个寒噤:“你、你快说,别卖关子。”

    槃多婆点点头,接着道:“她本来是死了爹,北上寻亲的。结果走在山里时迷了路,于是来这边借宿。

    那时候这儿还没庄子呢,只如今北苑正房的位置才有个房舍。房主是个年轻的读书人,因为快到秋闱了,便和两个同窗在山上清清静静的温习。

    说来真是奇怪,我在此地活了上百年,是看着那后生长大的,一直觉得他品行不错,想不到会做出这种事来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念一偏头问她,“他没留那位姑娘?”

    “他没留才好呢!”槃多婆啐了一口,“他们仨,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,看人姑娘家单薄,身边只跟着个半大的小厮,便先假意把人请了进来,还谄媚殷勤地腾了间大房子给她住。

    这姑娘的爹是个做生意的,身上带的钱财不少,冷不丁被其中一个看到了,夜里就计较起来。等小厮睡下,三个人轮着把人家姑娘玷污了,还顺手牵羊将包袱里银票首饰全瓜分干净。”

    念一听着咬牙:“然后就把她杀了?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活活掐死的,死的时候连件衣裳也没留,真是作孽啊。”

    简单的一句描述,却让她记忆里的有些东西触动得厉害,像是突然间跳出来一般,茫茫的大雪,盘旋的秃鹫,身边此起彼伏响起的狼嚎。

    无端端起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“念一?”三小鬼觉得她神情有点异样,便小声开口询问。

    她轻轻摇头,仍旧望着那槃多婆,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“然后……没有然后啦。”后者笑笑,“房主靠这笔钱财发了家,他那两个朋友也拿了分的赃物各自科考去了。这不……他前几日不是病死了吗?死得好啊。这小子死后必定会成个伺便,周身起火终年不灭,可有他受的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仰起头望着夜空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生前也是嘴馋造下罪孽,这一晃过了一百年,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念一低眉不语。

    “对了。”她好奇地转头问道,“你又是怎么死的?”

    念一微微一怔。

    半晌,才回答:“……我忘记了。”

    五十年前的事,记忆越来越模糊,尤其是死因。

    她到底是怎么死的?

    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……

    与此同时,山庄书房内。

    丫头将其中灯烛点亮,可见得并排着的共有三个书架,上面摆满了书籍典故。展昭举目粗略扫了一眼,随即朝一旁的柳夫人施礼:

    “如此时候还打搅夫人,展某着实过意不去。”

    “展大侠不必多礼。”柳夫人回礼欠身,“这是先夫所有的藏书典籍,展大侠若是喜欢哪本,寻到之后可与我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打扰了。”柳夫人福了福,只留了个丫头在外守着,自己则抽身离开。

    白玉堂目送她走远,信步走到书架边,随手拿了一本翻开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心血来潮要找书看?还找什么……什么侠什么录?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胡编的。”展昭在书房桌上翻捡,“若不说找书看,怎么进这书房?”

    “你骗她的?”白玉堂瞅了眼门口的丫头,咬牙小声道,“那你干嘛?做贼啊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找别的东西。”展昭不欲同他多解释,眼见书桌上没有,又转身去别处翻看。

    “诶,说清楚啊,你找什么?我也好帮你找找。”

    “也许是往来书信。”他手上没停,“亦有可能是案牍。”

    “书信?”

    白玉堂只好跟着他胡乱瞎找,“为何要找这玩意?你拿去作甚么?”

    一个书架翻完并未看见,展昭这才转过身来,从怀中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。

    “这什么?”

    他道:“在肖悦身上找到的。”

    白玉堂眼前一喜:“好小子,你还居然还藏着这玩意儿。上面写了什么?”

    他拖过来展开在手里看,信纸上寥寥几个字,只说什么夫人钱两捏的紧,家中后院三棵桃树下藏有金银千两,望能念及多年同窗之谊,找得钱财替木姑娘建造一座祠堂。

    看完,白玉堂把信纸翻来覆去瞅了一阵,在手上抖抖:“原来他大半夜出门是挖了金子?这木姑娘又是谁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展昭把信纸拿回收好,“写信之人,似乎就是平湖山庄的庄主。肖悦和张员外夜里都出来挖过东西,我猜想他们三人极有可能很早之前就认识了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白玉堂豁然开朗,朝他打了个响指,“怪不得你要找信,来来来,一起一起。”

    两人忙又各自四下里翻找。书房中杂物很多,书籍也不少,要找几封信的确有些费时。展昭甚至从书里一页一页翻,怕漏掉夹在里面的纸张。

    如果说肖悦和陈英都是被人害死的,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和信上所说的木姑娘有关?如此一来,陈英也应该和他们是旧识才对,他说不准也收到了同样的书信。

    “诶,找到了。”白玉堂从一堆文书里抽出来两张旧的花笺,“这是肖悦回给秦凌的信,还有一封是秦凌写给张员外的,不过没有寄出去。”

    展昭接过来细看。

    信上内容很琐碎,无非是嘘寒问暖的客套话,并无什么线索可言。不过眼下就能确定他们三个都是彼此熟识的人,那么烧死在房中的陈英也该是如此。

    “他们既然都认识,怎么第一天全装作互不相识的样子?”白玉堂抱着胳膊,略觉奇怪,“而且,柳夫人好像对此并不知情?”

    展昭淡淡抬眼:“要是知情,还怎么让他们来挖金子?”

    “呃,也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过……”他语气一顿,忽然皱起眉,“说不定,挖金子亦是个假托之由。你看到张员外挖出金子来了?”

    白玉堂摊手:“没有。”说完,他拿拇指摩挲着下巴,琢磨道:

    “他要给人家姑娘修建祠堂,这么说来,人是已经死了的。这无缘无故修祠堂的人,要么和她交情极深,要么……就是心怀有愧。”

    展昭若有所思地颔首,忽然问道:“张员外下山了?”

    “好像是,他说便是走夜路也要回城里。”白玉堂才反应过来,“不会吧,你的意思,那个人还会跟上去杀他?”

    “是与不是,看了才知道。”展昭提起剑,“走。”

    两人急匆匆从书房中出来,此刻已是戌时,张员外至少行了一个时辰的路,如今追过去还不知赶不赶得上。

    “他骑马走的还是坐的车?”

    马夫回答:“张老爷是徒步。”

    “徒步?”展昭觉得奇怪,“他不是有马车吗?”

    那马夫说道:“张老爷的马马掌冻坏了,我还没给补好他就说要走。那蹄子若是打滑,很容易跌下山,咱们这儿又不平缓。给他说了半天,他好像急得很,索性就徒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,要是步行,咱们骑马应该能追上。”白玉堂回头招呼展昭。

    正走到花园外,迎面看到念一走在那边回廊,展昭突然就停住了脚。

    “嗯?”白玉堂走了半天发现身边没人,退回到他身边,“怎么不走了?”

    他伸手晃了几下:“你干嘛?瞧人家都瞧出神了,什么德行……”

    展昭皱着眉把他手拍开,“你先走一步,我去找她。”

    “找她?找她干什么?”白玉堂骤然明白过来,指着他鼻尖,一时气恼,“展昭我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。”

    他莫名其妙:“我是哪种人?”

    白玉堂咬牙切齿,表情痛心疾首:“你见色起意!”

    “少胡说八道。”

    展昭连叹气都懒得,绕他就往前走。

    “你重色轻友!”

    眼看他越走越远了,白玉堂气恼片刻,还是急步追上。

    “喂,等等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