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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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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054

    为了跟知青们拉近关系, 同时不用自己做饭,余思雅这阵子都去知青点跟大家一起复习, 上午去, 晚上才回,中午就带着粮食跟大伙儿一起吃饭。

    有意交好,兼之她给大家争取到了每天只上半天工的好事, 几天下来, 余思雅就跟知青们打成了一片。

    每天沉浸在学习,做题, 对答案, 讲题, 讨论, 余思雅仿佛又回到了高考前, 心无旁骛。自是也不知道最近养殖场又出了一堆事。

    10月30号这天, 她照旧跟大家一起复习,直到太阳落山了,大家还舍不得走, 打开了电灯, 继续挑灯夜战。

    余思雅正在做一道数学题, 忽然有个圆脸的知青进来, 吞吞吐吐地说:“余同志, 外面有人找你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还沉浸在题海中,以为是沈建东来接她回去, 便说:“你让他等一会儿, 让我把这道题做完。”

    圆脸知青回头看到走到门口的王书记几人, 欲言又止,还想提醒她, 王书记抬手制止了她,接着往后退了一步,站到了屋檐下,意思是自己在外面等。

    王书记是出去了,但知青们不淡定了,大家再也没了刚才那种专注的状态,你看我,我看你,用眼神交流,搞不清楚这个王书记是来干嘛的,人怎么这么好说话,公社一把手在外面老老实实等一个社员。

    岂止是他们心情复杂,王书记心情也很纷乱。上次余思雅说要辞职备考,他其实不大相信,觉得余思雅可能有点怄气的成分在。可今天亲眼看到余思雅是如此的认真,而且从社员的口中得知,每天一大早余思雅就来知青点学习,他已经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,人家是真想考大学。

    可如果余思雅真去念大学,不管养殖场怎么办?现在王书记已经意识到,余思雅就是养殖场的灵魂人物,要是离了她,养殖场肯定要走不少弯路,最后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还很难说。

    作为红云公社的书记,他自是最不愿意看到这一点。

    于是,等余思雅做完了题,她就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怪,知青们似乎有点紧张,昨天看书都没先前认真。余思雅伸了伸懒腰,打了个哈欠问道:“你们是不是困了?累了就早点解散,休息一会儿嘛,劳逸结合,效率才更高。我家建东来接我了,我先回去了,你们加油,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大家已经混熟了,圆脸知青一听就明白余思雅误会了,赶紧拽了一下她的袖子,低声提醒她:“余同志,你搞错了,来的是公社的王书记,不是建东。”

    “王书记?”余思雅诧异,往门口的方向一瞥,果然瞧见屋檐下站着几个人,最前面的似乎就是王书记。

    圆脸知青连忙提醒她:“是啊,王书记已经等了你十几分钟了,我想叫你的,被王书记制止了。”

    那她可真够荣幸的。余思雅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,天都快黑了,王书记特意跑到这里来找她,还让大家别打扰她,听起来似乎挺体恤下属的,可无缘无故的,领导凭什么这么贴心?

    不用问她都知道,肯定是出了事。王书记这个人跟冯书记不一样,他看起来温和,但实际上挺心高气傲的,他也有心高气傲的资本,全县估计就没比他更年轻的公社一把手了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,谢谢小圆。”余思雅估摸着自己明天恐怕是没时间来知青点,将自己的书本纸笔收拾好,一部分放进包里,一部分抱着,“我先走了,你们继续复习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干脆利落地出了屋,然后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王书记,小李和马冬云。

    “王书记,李主任,马同志,你们好。你们怎么来了,找我有事吗?”余思雅扬起笑脸问道。

    王书记越过她的肩膀看到里面竖起耳朵探头探脑的知青,不想让这些人听到对话,低咳了一声说:“咱们边走边说吧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也不想耽误时间,遂笑道:“好啊,王书记请。”

    她稍稍落后王书记一步,给足了他面子。

    但这会儿王书记并不想彰显面子,他想跟余思雅正面对话,能够随时观察到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,以此来揣测她心里所想。

    见王书记没吭声,余思雅主动道:“王书记,你们这么晚还特意过来找我,是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王书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,干脆推给了小李:“李主任,你跟余厂长说说厂子里现在的状况。”

    由“余同志”变回了“余厂长”,余思雅心底一沉,看来养殖场出的事不轻。

    她回头看着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恹恹的小李,脸上没了笑容:“说吧,到底什么事?”

    小李正想开口,一队社员路过,热情地给他们打招呼:“王书记,余厂长,李主任,马同志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点正值社员们下工回家的时候,路上三三两两的人,走不了几十米就又是人,不断地有人跟他们打招呼。

    这实在不是谈事情的地方,王书记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说:“余厂长,咱们到养殖场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,那走吧。”余思雅主动加快了脚步。

    一行人走了二十几分钟,到了养殖场,除了值班和上夜班的几个同志,其他职工已经走光了,褪去了白天的嘈杂,这会儿养殖场显地有点清冷。

    短短一个月没来,余思雅就感觉有些陌生。不过这会儿也没功夫给她缅怀过去,进了厂子,王书记就迫不及待地将余思雅叫去了办公室。

    “小李,你跟余厂长说说是什么情况。”

    小李垂着头,不敢看余思雅的眼睛,才一个月,他主管的生产部门就出了这种事,他难辞其咎。艰难地张开嘴,小李沮丧地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余思雅听后脸都黑了,生产食物的厂家,卫生健康是最重要的问题,他们竟然在这个问题上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。

    余思雅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
    小李看到她难看的脸色,自责地说:“余厂长,都是我错的,是我没管理好生产,请你处罚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冷漠地说:“李主任言重了,我已经不是养殖场的人了,无权干涉养殖场的事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三人都愣住了。

    他们觉得以余思雅以前对养殖场的上心劲和付出,看到养殖场有难,她应该会第一时间就回来主持大局,但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句话。

    小李和马冬云参加工作的时间不算很长,到底嫩了点。还是王书记看出来了,余思雅心里有气。

    他摆摆手:“你们俩先去忙吧,我跟余厂长单独聊聊。”

    小李和马冬云看了看两位上司的脸色,沉默着退出了办公室,还贴心地拉上了门。

    没了其他人在,王书记放松了许多,更能豁得出去了。他叹了口气说:“余厂长,养殖场如今的状况你已经看到了,离了你不行。我代表公社和养殖场的全体职工,诚恳地邀请你回来,管理养殖场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不为所动:“王书记,你知道的,还有一个来月就要高考了,我没有时间。而且如果考上了,我很快就要去城里念大学了,也没法担任厂长这个职务。王书记,你若忙不过来,还是在公社或者厂子里提拔一个人出来管理养殖场吧,这样比较合适。”

    要有能解决这堆烂摊子的人啊!

    王书记自是不肯放弃:“余厂长,如果你考上大学了,咱们可以办停薪留职,养殖场随时等你回来。如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,养殖场缺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停薪留职?她可是要去念整整三四年的书,这么长的时间,黄花菜都凉了,回来还想做厂长,那先前的厂长去哪里?别的人还信服她吗?这几年,足够别人在关键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,架空她了。

    这个提议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。王书记可想得真美,让她回来收拾烂摊子,就丢这么个条件给她,她是傻了才同意。与其回来做个傀儡厂长,随时被人排挤走,她还不如大学毕业直接利用大学的人脉创业呢。

    “王书记说笑了,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,我相信在王书记的带领下,养殖场一定能渡过难关,再创辉煌。”余思雅一副我相信王书记能办到的样子,目光特别真诚。

    王书记仿若被人扇了一耳光,苦笑着说:“余厂长,你别抬举我了。我是认真的,要不你别参加高考了,厂子里真缺不了你,咱们都非常期待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不答应,煞有介事地说:“王书记,上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,本来我以为这个梦想要落空了,没想到还能有实现的一天。我怎么说都要好好努力试一次,就这么放弃了,我不甘心。王书记应该能理解我圆梦的执念吧。”

    不参加高考,继续回来做厂长,那她上个月在折腾什么?直接不走了不就行了。她又没犯错,王书记也不可能撸去她的职务。

    考大学确实是这个时代所有年轻人的梦想,考上了就意味着鱼跃龙门,从此平步青云,毕业去单位就是干部了。

    王书记没法反驳,可养殖场这边的事,他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解决,公社里的人,他也想不出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的人。

    王书记没辙,索性不再绕弯子了,苦恼地直言:“余厂长,现在厂子里出现了这样重大的事故,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除了你,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解决这些问题,以前都是我的错。请你看在养殖场这两百多名职工的份上,回养殖场帮帮忙吧,以后养殖场的事我再也不插手了,哪怕你去念了大学。”

    “王书记,别这么说,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,你问我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。”余思雅还是不肯松口,虚伪地应付道。

    王书记头都大了,他都已经向余思雅道了歉,还做了承诺,她还不答应,莫非是真的没办法?

    办公室里的气氛特别的沉闷压抑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王书记抱着头难受地说:“余厂长,如果你也没办法,那养殖场只能停工停产,卖鸭子和机器来赔付退货的客户了。余厂长,你再想想,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影响降到最低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开了口:“王书记,让我回养殖场也不是不可以,但我有个条件。”

    王书记像是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一样,猛地抬头,琥珀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生的希望,急迫地趴向余思雅那边:“你说!”

    余思雅缓缓道:“在省城开门市部,建分厂!”

    王书记脑子里乱哄哄的,只有一个念头:“现在养殖场的资金已经断了,还欠着两家养殖场的货款,工人的工资,第二百货公司和供销社那边都要退货,养殖场哪里有钱建分厂啊!”

    “今年开设门市部,直营销售我们的产品,年后再建分厂。王书记,第二百货公司目前是我们最大的客户,他们要求退货退款,以后我们的产品就摆不上他们的货架了。出了这次的卫生问题,其他的百货公司和供销社也不会销售我们的产品了,我们将失去省城的零售市场。而这一块是我们淡季最主要的销售来源之一,光这一项的利润就能保证养殖场每个月的正常运转,这个市场不能丢。”余思雅冷静地跟他阐述开门市部的必要性。

    1978年城里就会陆续出现许多卖小百货的杂货铺子出现,新的经济即将萌芽发展,这是挑战,也是机遇,就看谁能抓得住了。可以说,养殖场是赶上了好时候。

    王书记认真地听余思雅讲完,他虽然不会搞经济,但余思雅说得挺浅显直白的,他们也确实不能放弃这么大块利润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们的产品在省城坏了名声,别人还会买咱们的产品吗?”说到这里,王书记还想起一些细节没跟余思雅讲,赶紧道来,“咱们鸭脖子中吃出烟头这个事在广播里播出来了,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了。”

    广播的传播受众比电视要多得多,乡下都有不少人有收音机,即时性也比报纸要强很多,而且不识字的老人孩子都听得懂。

    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,不过今晚已经一次性接收了太多的坏消息,余思雅承受得住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我心里有数,如果王书记信得过我,就交给我来解决。”余思雅淡定地说。

    她的冷静逐渐影响了王书记。

    王书记也没那么慌了,赶紧表态说:“余厂长,我们都听你的,需要公社怎么配合,你尽管说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点头,也不跟他废话:“那我去找沈主任和马冬云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“我跟你一起,有什么需要我做的,你尽管开口。”王书记特别配合地说道。这个事一天不解决,他一天就睡不着。

    余思雅没拦着,也该让王书记看看,解决这些麻烦有多不容易了。

    小李和马冬云就在隔壁守着。

    看到余思雅和王书记过来,两人立即站了起来,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,正想问问结果,余思雅已经先一步开了口。

    “马冬云,你去查一下,最近这批货发到了哪些厂商,把名单和联系方式给我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李主任,你今晚梳理一下参与生产、包装的工人名单,将抽烟的同志给我单独例出来,如果不清楚,就将男同志的名单单独例出来,将每个人的情况,平时工作主要负责什么,都备注在后面。”

    听到余思雅回来了,两人激动得差点掉眼泪,连忙应好,赶紧出去办事情了。

    小李的任务要繁杂得多,马冬云的相对简单,不到十分钟,她就把资料整理了出来,递给了余思雅:“余厂长,最近的货主要销往了四个厂商,除了第二百货公司和供销社,还有两家小厂子,量都不大,一家三百份,一家四百份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点头,接过纸张,拿起电话先给第二百货公司打了过去。孟兰已经下班了,接电话的是其他人,余思雅便在电话里好声好气地表示了身份,然后说明了自己是来商量退货的事情,让第二百货把没销售出去的货物封存起来,过两天他们去取。

    然后是供销社那边,余思雅打过去也是先道歉,然后答应退货退款。

    放下电话,余思雅又拨通了第三家单位的电话。

    看到这里,王书记和马冬云已经明白了,余思雅打过去肯定是退货的。他赶紧按下了电话,提醒余思雅:“余厂长,对方没提退货退款的事,咱们厂子里已经没钱了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抬起头,直视着他,眼神坚决:“王书记,咱们说好了,我说了算!”

    王书记脸一红,讪讪地缩回了手说:“余厂长,厂子里现在欠了很多钱,没有钱退给他们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瞟了他一眼:“这两家的款子不是还没收吗?不用退,直接不收就是了。王书记,产品出了问题,是我们的责任,如果我们想重拾顾客对我们的信心,我们就得拿出魄力和态度,表明我们整改的决心。钱没了可以再赚,但产品的信誉没了,想挽回就难了!”

    王书记感觉到了自己与余思雅的差距,苦笑了一下:“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他眼睁睁地看着余思雅打电话给这两家厂商,主动说明了这批产品有问题,还没食用和销售的部分要召回,并约了退货的时间。

    打完电话,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。余思雅抱着自己的书,站了起来说:“时间不早了,都回去吧。马冬云,明天上午八点,上班后,我要开个职工大会,你安排一下。另外,再给那三家养殖场的干部打个电话,请他们十点过来开会。”

    马冬云赶紧记下:“好的,余厂长。”

    接着余思雅又说:“王书记,麻烦你将明天下午和后天的时间腾出来,跟我去一趟县里和省城。”

    她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,王书记赶紧点头: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三人一起走出了养殖场,外面,沈建东坐在自行车上,嘴里叼着一根草,抬头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,听到声音,他猛地转过头,,跳下车子,跑过来就接过余思雅的书包,抱怨:“嫂子,你不是不干了吗?怎么又回来了,还这么晚!”

    王书记感觉有点尴尬。

    余思雅笑着说:“有点事。”

    然后回头跟王书记和马冬云说:“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沈建东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两个人呢,其中一个就是接替他嫂子管养殖场的。他撇了撇嘴,一句话都没说,跑过去将书包挂在前面,骑上车子。

    余思雅赶紧抱着书坐了上去。

    等骑了几百米,沈建东不满地嘀咕:“嫂子,养殖场最近乱糟糟的,你不是要复习吗?别管他们了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没理他孩子气的话,笑道:“你都听说了什么?怎么没跟我讲?”

    沈建东整天在外面跑,消息可灵通了,他故意不告诉余思雅的:“我怕耽误你复习。他们当初把你赶走,那就他们自己解决问题啊,凭什么让你去收拾烂摊子。”

    这就是意气用事了。余思雅笑道:“你说得也有道理。但商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,没有永远的敌人,更何况我跟王书记只是理念不合,远远谈不上敌人。”

    沈建东显然还不能理解这一点,他嘟囔:“嫂子,你可真大度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笑了:“嫂子不大度呢,建东,知道嫂子今天跟王书记提了什么条件吗?”

    沈建东被勾起了兴趣:“什么条件,给嫂子加工资吗?”

    余思雅浅笑着摇头:“不是,我提出要在省城开设门市部,明年在省城建分厂。建东,不管嫂子考不考得上,咱们过完年都得去省城了,你也好好想想进城后做什么,提前做好准备。”

    沈建东怔了一下,想起前不久,余思雅跟他提过以后要去省城。他虽然挺高兴的,但心里也没底,毕竟考大学很难,万一嫂子考不上怎么去?如今他的担忧完全没必要。这一刻,沈建东都有点怀疑,一切都在他嫂子的盘算中。

    他开始平复不满和愤怒的情绪,冷静地思考余思雅的话。

    叔嫂两人骑着车到了村口,路边突然跳出来一个人:“余同志,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问问你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伸长脖子一看,见是楚玉涛,估计他是得了消息,特意守在这里,赶紧叫沈建东停下来,然后跳下车子,走到楚玉涛面前:“楚同志,你都听说了?”

    楚玉涛替余思雅鸣不平,生气地说:“他们惹出来的乱子,凭什么让你去收拾。余同志,你该不会真的答应了他们吧?”

    余思雅没回答他这个问题,反而问道:“你甘心看着咱们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养殖场就这么毁了吗?两百多名职工从此以后又没了工作,只能回去种地?”

    自是不愿,但楚玉涛心里还有气:“谁惹出来的乱子谁收拾,余同志,你就是太好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生气归生气,他也不希望好好的养殖场就真的这么没了。叹了口气,楚玉涛问:“你想好解决的办法了吗?”

    “已经有眉目了,不过还得花些时间去处理。”要考试了,余思雅没有跟楚玉涛多说,“你好好复习吧,对了,楚同志有想过考哪里的大学吗?”

    楚玉涛心脏砰砰直跳,余思雅问这话什么意思?等他借着月光看到余思雅平静的眼神后,顿时明白自己想多了,脸刹那间就红了。得亏是晚上,看不出来,楚玉涛掩饰性的摸了一下鼻子说:“我想考省大。”

    “好,那我祝楚同志高中。还有个事,我提前给你透个底,养殖场准备去省城开门市部,计划明年在省城建分厂,省城那边会计的位置给你留着。你回去好好想想,等高考过后给我答复吧。”余思雅干脆地道明了目的。

    楚玉涛吓了一跳:“你怎么会计划去省城建厂子呢?这得花不少钱吧?”

    余思雅无奈地说:“楚同志,我们清河鸭要想卖到更远的地方,就得走出去,这是迟早的事。红云公社还是太偏僻了,交通运输也不便利,而且出去别人一听是个偏远小村子建的厂子,先入为主地就低看了我们,不利于我们打开市场。”

    这倒是,不说别人,就他们公社的社员,都觉得省城的东西比县里的好。

    骤然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,楚玉涛都不记得自己找余思雅的目的了,头晕脑胀地走了。这人跟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,余同志可真敢想,他相信,在余同志的带领下,清河鸭一定会走得更远。

    楚玉涛坚定了要继续留在清河鸭的决心。

    次日,员工一上班就接到了通知,余厂长回来了,并要给大家开会。

    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职工们纷纷奔走相告,低落的士气荡然无存,大家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。

    余思雅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,拿起小李昨晚加班整理了一晚上的员工名单,挨个看过去。

    等到八点,她先给第二百货打了电话过去。

    这次接电话的是孟兰了。

    孟兰担心余思雅是来说情的,无奈地说:“思雅,咱们都是老熟人了,这个事我也很为难。昨天上午那婆婆在咱们百货公司大吵,好多人都看了,影响非常不好,领导都叫我去问话了。这批产品不退回去,摆在货架上也没人买的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等她说完,才不急不缓地说:“孟经理,我明白,这件事是我们的失误,就该由我们来承担,不好意思,给孟经理你添麻烦了。你听我说,我们养殖场答应退款,你把货都封存起来,我明天开车子过来把货拉走,另外还有个事要麻烦孟经理,你将买到了夹杂着烟头的顾客的联系方式给我。我要亲自登门道歉赔偿。”

    孟经理意外极了,虽然吃出脏东西挺恶心的,但现在市面上物资紧缺,是卖方市场,很多厂家、销售人员都挺傲慢的,他们的售货员也是如此,爱买不买,你不买总有人买。

    像余思雅如此好说话,还要亲自去登门赔礼道歉,并赔偿的,她是头一次见。

    “余厂长,你确定?那你准备怎么赔偿?”

    余思雅早就想好了:“当然,以一赔十,这是以后我们清河鸭的标准,但凡吃到问题产品的,都十倍赔偿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真够有魄力的。”闷了几分钟,孟经理笑着说,语气轻松了许多,“余厂长,你这个人真不错。不过咱们百货公司最近不能再放你们的产品了,抱歉,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
    余思雅爽快地说:“哪里的话,要说抱歉也该是咱们说才对,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。只要孟经理不怪罪我们就是好的了,我希望这事不要影响到咱们的友谊。”

    孟经理也知道前阵子不是余思雅在管养殖场,这个事说到底也不是余思雅的责任。她笑道:“当然,能有你这个朋友我挺高兴的,咱们公归公,私归私。家里老太太还惦记着你呢,有空来家里坐坐。”

    “好,不过这阵子恐怕不行,还得过一段时间,你替我跟老太太说一声,让她别担心,我能解决的。”余思雅含笑说道。

    孟经理听到余思雅口气中的轻松淡定,也跟着笑了:“我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挂断电话,余思雅按了按额头,总算没因此跟孟兰交恶。不过接下来还有一场又一场的硬仗要打。

    她站起身拿着那本记录员工工作和背景的本子走出办公室,交代马冬云:“通知全体职工开会!”

    马冬云赶紧去广播室宣布开会的通知。

    会议室坐不下两百多人,职工们就站在厂房门口。

    余思雅拿着本子,站在厂房门口的台阶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众员工,王书记,小李,马冬云,杨会计,站在她身后。

    抬头扫了众员工一眼,余思雅扬声道:“所有的人,按照不同的部门分开站,从左往右依次是财务部、孵化部、屠宰……生产车间!”

    底下的员工立即按部门重新排队。

    三分钟后,大家各归各位,其中以生产车间的职工最多。

    余思雅冷静地看着他们:“大家好,我是余思雅,今天耽误大家一点时间,咱们开个会。长话短说,今天开会的目的想必大家心里已经有数了,最近养殖场遇到了不少困难,先是资金紧张,周转不灵,接着是昨天收到消息,有顾客从我们生产的鸭脖中吃到了烟头,这件事在省第二百货公司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,甚至被广播报道了出来。目前,省第二百货公司和供销社都要求退货退款,还有另外两家厂商我也已经打电话过去,跟他们商量好了退货退款的事。”

    底下的职工听到这个坏消息,一个个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,不知所措地看着余思雅。他们知道,养殖场资金本来就紧张,现在又被要求退货退款,那不是更没钱了吗?

    养殖场还能经营下去?这一刻,很多人心里没底。

    给他们几分钟消化了这件事,余思雅再度开了口:“如今,养殖场遇到了极其严重的困难,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。我希望大家能跟养殖场一起同舟共济,共度难关!”

    职工们都没说话,只是望着余思雅,目光里全是疑惑和无措。

    “我理解大家的难处,干了活,拿工资天经地义,大家都有一家老小需要养,养殖场不会欠大家的工资。但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,养殖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,所以我跟大家协商,先把九月的工资发给大家,十月的工资,大家再等一个月,12月再一起发,大家看怎么样?”

    没有人说话,场面有些尴尬,小李想站出来说点什么,但被余思雅给拦住了。

    余思雅望着众工人,再度开了口:“养殖场是我们共同的家园,养殖场好了,大家才能好。如果养殖场因此破产倒闭,我们就会失去我们共同的家园,我相信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。请大家相信我,我余思雅在这里承诺,绝对不会欠大家一分钱的工资!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余厂长,是余厂长给了我这个大字都不识的妇女一份工作,我不想丢掉这个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相信余厂长,是余厂长派我出去学习,我才会开车的,不然我还在田里种地呢!”

    “我也相信余厂长,要是没有余厂长,我这会儿已经被家里逼着嫁人呢,哪有这么好的工作。别说推迟一个月发工资,就是9月的工资也不发,我都没意见。我要跟养殖场共进退!”

    “对,我们要跟养殖场共进退,9月的工资先不发,咱们先把厂子盘活了再说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听到这些人主动说不发工资,再对比前几次这些人三天两头找上门问他发工资,王书记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但他也清楚,信誉是他自己一手败坏掉的,他深刻地记住了这个教训,让自己下次别犯。

    余思雅举起手,制止了大家的叫喊声,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:“谢谢大家对厂子的支持,我相信,我们齐心协力,一定能将厂子建设得更好。不过9月的工资还是要发的,虽然厂子里困难,但我知道有的同志家里也很困难,不管什么情况,咱们养殖场都不能让员工饿着肚子干活。中午休息的时候,大家分批去杨会计那里领工资,如果家里实在是经济困难的,10号以后也可以去找杨会计说明情况,领10月的工资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厂子里的职工们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的。

    “余厂长真是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余厂长一心为厂子,一心为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余厂长太体恤我们了,以后我就跟着余厂长干了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王书记心里越发不是滋味,但也不得不承认,是自己做人做事太差劲。这些职工并不是不可理喻,不讲道理的,是他一开始太没把职工们当回事,姿态摆得太高。如果他能坐下来好好跟职工们沟通,说清楚厂子里的难处,也许今天就没这些事。

    余思雅含笑点头:“谢谢大家的支持,厂子里不会忘了大家。”

    接着她收敛了笑容,话音一转,接着说:“今天开会还有一件事,那就是卫生问题。厂里规定,在生产车间必须戴口罩,戴头套,不许在生产车间抽烟,也不许带任何私人物品进车间。鸭脖子里出现了烟头,这是有人违反了厂里的规章制度,我们将按规矩处理。请违反规矩者自己站出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