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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托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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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渭水河畔有个王家村,风景秀丽,人杰地灵,村庄四周有良田万亩,山上有一年四季都开不败的花儿。庄上住着上千人,其中有几户大户人家,王员外一家便是其中一户。

    王家三代单传,王员外到了十八岁那年,王母为他物色了一位发妻,是庄上周老爷家的女儿。

    逾年,喜得一千金。小姐生得眉眼清秀,全家人甚是欢喜。过了三年,周氏又生了一位千金,二小姐也生得样貌可人,全家高兴之余,王母见两胎都生的是女儿,暗自担心起来,便私下里找来王员外商量,说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你当考虑纳妾的事了。”可是王员外婉言拒绝了她,说等几年再说吧。

    又过了一年,三小姐出世,这次王母坚定地说要为王员外纳妾,王员外同意了,二房便娶了庄上张老爷家的女儿,张氏来到王家后,一年,两年,肚子始终没有动静。这时的王母又着急起来,张罗着为王员外纳三房。

    王母找来庄上有名的媒婆,问到:“听说李老爷家中有两个女儿,不知出阁了没有?”媒婆说:“您还不知道吗,李家大小姐已远嫁苏州,嫁的是位郎中,听说是随父亲到苏州做刺绣生意时认识的,那时大小姐感染了风寒,正好是段郎中为其问诊,两人呀一拍即合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二小姐呢”王母连忙问到。

    “年芳十八,闺中待嫁,长得呀,樱桃小口,柳叶弯眉,可喜人了,李老爷就这么两个掌上明珠,我看呀是怎么都不都舍不得小女儿再远嫁喽。哎呀!对呀!你们两家可谓是门当户对,真是打破灯笼无处寻,得来全不费工夫啊。”媒婆扯着嗓子说到。

    “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。”王母说着便把一锭银子塞给了媒婆。

    “包在我身上。”媒婆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道。

    这事果然成了,于是王员外三房娶了庄上李家的女儿。可是李氏过门两年,照样没有动静,王母心急如焚,每月都上山好几次,祈求菩萨保佑,定要为其送来一个大胖孙子。不知是不是王母的诚心感动了上天,不久,李氏便身怀有孕,后来果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。喜得贵子,全家老少高兴得不得了,王员外为其起名为王忠儒,王母心想这一定是观音送子,于是连忙杀猪宰羊谢观音。

    小少爷慢慢开始咿呀学语,蹒跚学步,王员外一家享受着天伦之乐,日子过得好不快活。

    一转眼,小少爷五岁了,这一年夏天,突如其来的蝗灾,使得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。饥荒开始蔓延,王员外见此情景,实在不忍心,便与王母商量开仓济民的事,于是他们决定每日熬粥四百碗,以赈济灾民,其他几个大户也纷纷伸出援手。王母知道这些是远远不够的,但又有什么办法呢,自家存粮也不多,能救一时是一时。有的村民饿得实在不行了,把草根树皮都吃光了,竟捉起蛇虫蚂蚁老鼠来吃。真是祸不单行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时逢冬季,鼠疫开始在全村大规模流行起来。

    王员外一家也未能幸免于难,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,几乎全部感染了鼠疫。这时,李氏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姐夫,他常能治疗各种瘟疫,有妙手回春的能力,心想或许他有治疗瘟疫的良方,便差家丁去请姐夫来救全家人于水火之中。

    李氏的姐姐姐夫,也就是忠儒的姨父姨母,闻讯后,火速赶来,路上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,扬断了多少马鞭,终于到达了王家村。此时他们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,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,散发出阵阵恶臭,哀嚎声遍野,有的一户人家全死光了,有的死得只剩下了年幼的孩子,其惨状真是难以言喻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,让姨父姨母的心揪得更紧了,他们很是担心妹妹一家和自己阔别已久的父母,不知他们情况如何,是死还是活。

    马车七拐八转地碾过了几条巷子,直奔李家大院而去。姨母赶紧跳下马车,这时两个身披麻衣的家丁迎了上来,大哭到:“姑爷,小姐,你们可算是赶来了,二老……二老已经归西了!”听完家丁的话,姨母瞬间僵住了,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,狂风吹乱了她的鬓发,吹得檐上的白绫呜呜作响。她扑通一声哭倒在地“是女儿不孝,女儿来晚了……”姨父将她扶起来,两人都哭得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与他们同行的王家家丁问到:“那么王家呢,夫人,老爷,他们可还好?为何不到城里请郎中”方才得知王员外,王母都已撒手人寰,只剩下了李氏和小少爷王忠儒。而城里的郎中听闻鼠疫流行,唯恐避之不及,没人愿意来王家村治病。

    一行人又火速赶往王家,推开大门,只见正堂内停放着十几个黑漆棺材。一个下人连忙领着姨父姨母朝偏房走去,还未进门,便听到了小少爷的啼哭声,听下人说,夫人已经两天水米不进了,而小少爷则一直守在母亲身旁。

    推开门,只见忠儒趴在床头,而李氏则奄奄一息躺在床上。忠儒见有人进来,连忙跑到姨父姨母跟前,带着哭腔说到:“姨父姨娘,你们真的来了,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”。姨母一边抹眼泪,一边把忠儒揽到怀里,说“好孩子,别怕,让你受惊了,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你母亲的”。

    姨父赶紧命人去熬制他事先配好的药,接着他摸了摸忠儒的额头,并为其把脉,渐渐地他脸上露出了喜色,姨母赶紧问到:“怎么样,孩子没事吧?”“并无大碍”姨父肯定地说到。“那就好,谢天谢地。”姨母长舒了一口气说到。

    姨父又坐到床头,为李氏把脉,只见他面露难色,直摇头,接着又拨开了李氏的眼皮,反复观察了几次,发现她处于昏厥状态,便掐了她的人中,李氏这才缓缓睁开双眼。

    “娘!”

    “妹妹!”见李氏醒来,姨母与忠儒赶紧凑上来。

    “是你们来了,我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,不必费心了,只是有一件事始终放不下,希望在我死后你们能替我照顾好忠儒,好吗,答应我!”李氏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。

    姨母赶紧上前握住妹妹李氏的手,说:“好,我答应你,但你也必须答应我,要坚强,要好好地撑过去……”

    此时,李氏面露痛苦的神情,嘴里不停念叨着:“忠儒,快过来,让为娘再看看你。娘亲舍不得你,舍不得你啊……”姨母把忠儒轻轻推到床前,忠儒便趴在李氏身上,李氏艰难地抬起手来,抚摸儿子的脸颊。“娘!娘!”忠儒小声地唤着娘亲。

    突然,窗外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,李氏又大咳了几下,咳出血来,手缓缓从儿子脸上滑落下来,微仰着的头也垂了下去,姨父用手指在其鼻孔处试探了几次,又掐了她的人中,把了把脉,确定是没有了气息。

    忠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:“娘,我不要你死,我不要你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可怜的妹妹啊,你怎么能丢下忠儒小儿不管呢?”姨母也开始哭泣起来。

    “药来了!药来了!”这时丫鬟端着熬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走来。突然砰------地一声,药碗药跌得粉碎,“夫人!夫人……”她也扑到床前,跟着痛哭流泪起来。一时间,屋子内,哀声恸天。

    过了良久,坐在床边默默流泪的姨父开口说话了,“天有不测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事已至此,人死不能复生,夫人呐,节哀顺变吧,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去料理呢。”姨母这才止住了哭声。

    次日,姨父姨母商量着遣散了家丁,料理完丧事,决定于隔天凌晨,带着忠儒返回苏州。

    忠儒的姨父段禹民,家住苏州城外锦溪镇,祖传三代是郎中,医术精湛,远近闻名。他有个习惯,给穷人治病,从来不取分文。所以尽管每日找他治病的人颇多,家里仍不算富裕。

    家中有一儿一女,长女常芸比忠儒年长两岁,次子常德与忠儒同岁。刚开始,家里来了远亲,兄弟姐妹相处还算融洽,久而久之,生性聪颖,识大体,懂礼节的王忠儒,渐渐深受姨父母的喜爱,这使得姨父姨母有时甚至还无意间冷落了一双儿女,姐弟俩便开始对忠儒有些讨厌起来。一日,饭桌上,吴常德大呼一声:“你看窗外那是什么”,趁忠儒扭头看向窗外时,姐弟俩便将忠儒碗里的肉夹了去。睡觉时,常德常将被子夺了过去,害忠儒受冻。不过忠儒对此并不生气,他还常常把隔壁吴财主家小女儿给他零食分给姐弟俩吃,对于寄人篱下的他来说,有了姨父母的疼爱已经是很满足的事了,况且忍让是他的天性,他也不奢求更多。忠儒的好性情,慢慢化解了他们之间的嫌隙,几个孩子又相处得和睦起来。

    姨父喜欢忠儒的可爱聪颖有灵性,常常教忠儒识字,认药,忠儒也虚心地向姨父学习。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,忠儒与常德也到了念书的年纪。姨父便将他俩送到了附近的私塾上学。忠儒从此一头扎进了书堆,常常念书至废寝忘食。姨父母看在眼里,喜在心里,心想忠儒长大后,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才,姨父更是暗下决心,纵使倾其所有,也要好好供忠儒念书。

    邻居刘屠夫家有个小儿子叫刘大生,也是私塾的一员。不过他可是个生性顽劣的主,常常在先生提问忠儒时,用笔杆子戳忠儒的屁股,让忠儒出洋相。回家途经小河时,他也喜欢把年纪小的孩子推进水里,自己则在一旁哈哈大笑。每次忠儒见状,都会出手搭救,并训斥刘大生。即便如此,忠儒并不记恨刘大生,反而因害怕刘大生被先生打屁股,常常帮助他学习功课。于是,这俩一正一“邪”,竟然也成为了好友。在忠儒的影响下,刘大生竟也渐渐地改邪归正了。

    十三年后,一道人云游至此,见忠儒手捧书本,信步于岸边,直觉得他气宇不凡。道人仔细打量一番后,上前问到:

    “公子是否自幼父母双亡,或与父母缘浅?”

    “是的,我五岁那年,全家死于瘟疫,的确与父母缘浅。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的?”忠儒回头,如实答到。

    那道人又仔细端详他几番,只见眼前这个身高七尺有余的少年,皮肤白皙,剑眉星目,有着如墨染般幽黑深邃的眸子,高挑的鼻梁,眉眼之间尽显温文尔雅,又不失凛然正气,如玉树之临风。

    道人又云:“公子是否姓王,自小寄养于段家?”

    “是的,先生真乃神人也!”忠儒惊叹到。

    “你家是否住在镇上,沿西街的第三家,坐南向北?庭院里是否有两株百年红豆杉?”那道人胸有成竹地说。

    “是的,是的。”忠儒连连点头答到。

    “文笔尖峰当面对,家中必有读书人。你当去考取功名,朝中有你一席之位啊。”道人手把着花白胡子,恳切地说到。

    “先生何出此言呢?”忠儒不解地问到

    “你去了便知。”道人说罢,便准备离去。

    “不如先生先到舍下喝杯茶,再与我叙一叙?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那道人没有回头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忠儒回到家中,姨父正为东街徐老伯就诊,治疗风湿。这徐老伯孤苦一人,又常年生病,靠每日卖草鞋攒下些钱来。据说这次犯了风湿,疼痛难忍,是街坊背着他来治病的。忠儒见状,便上前帮忙,扎银针,拔火罐,手法娴熟,连姨父都称赞不已。老伯顿时觉得舒服多了,腿脚也灵活了。连连道谢。正要掏出银子来,姨父制止了他,说:“您老年事已高,况且孤苦伶仃的,我怎么忍心收您钱财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徐老伯,柴米油盐,这钱您就留着自己花吧。”忠儒也关切地说到。

    “这…这…您真是好人啊。”徐老伯感动得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送别了徐老伯后,忠儒想起了方才偶遇道人之事,便说:“姨父,今日我在杨柳岸读书,偶遇了一位先生,颇具仙风道骨,我的身世,姓名,家住哪里,他都悉知,半点无误。”

    “哦?当真有这样的人?”姨母一边沏茶,一边说到,以为奇。

    “那他还说了什么?”姨父好奇地问到。

    “他还说,我日后会有功名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应该没有胡说才对,我早就看出公子不是平常人呢!”一旁抓药的小厮傻笑着说到。

    “其实啊,即便没有那个先生,我也早有想法,男儿志在四方,何况忠儒我儿这等才学,品质,我相信将来你一定可以为朝廷效力,为百姓谋福。”姨父语重心长地说到。

    “那姨父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要你今年就去参加乡试。”

    “好,那孩儿定不负众望,考取功名以报姨父姨母养育之恩。”忠儒笃定地回答到。

    姨父姨母听后,会心一笑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。

    此后,忠儒便下定决心,好好复习功课,研读四书五经,为乡试做准备。姨父则要求药铺的事一律不由忠儒参与,只教常德过来帮忙,好让他专心于书中学问,以成大器。姨母负责照顾忠儒日常起居,衣食住行,打理得井井有条,让他全无了后顾之忧。

    三月后,忠儒便参加了当地的乡试。

    十日余,成绩出来了,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,忠儒以乡试第一名的身份,顺利获得了来年赴京参加礼部考试的资格。

    全家过了一个欢喜的年,过了十五,忠儒便要进京赶考了。

    十六那天早上,寒风凛冽,天上飘着小雪。嫁到苏州城的表姐常芸,也专程赶来送别忠儒。为了安全起见,姨父姨母决定让小厮驾着马车,送忠儒到江南河。一阵寒暄后,大家都湿了眼眶。

    “路上千万小心,独在异乡,要照顾好自己。”姨父千叮咛万嘱咐到。

    “到了京城,记得给我们写信。”说罢,姨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。

    “请姨娘放心,到京一定写信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等你好消息。”常芸说到。

    “一定”忠儒答到,又转身对常德说:“好兄弟,我不在的时候,照顾好姨父姨娘。”说罢,拍了拍常德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哥,放心吧,家里一切都交给我,你只管用心考试,等你高中。”常德答到。

    忠儒又继而对姨父姨母说:“姨父姨娘,你们尽管放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,天寒露重,还是先进屋吧,等我衣锦还乡,再来好好孝敬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忠儒……”姨母拉着忠儒不肯放手,忠儒强忍着不舍,推开了姨母的手,纵身跳上马车,小厮扬起了鞭子,准备启程:

    “驾----!”

    “忠儒----忠儒----”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吁----”小厮拉住缰绳,马车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你小子好大的胆子,竟敢不等俺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忠儒掀开帘子一看,竟是刘大生赶来了,他气喘吁吁,想必是一路小跑而来的。

    “实在对不住,我走得匆忙,竟忘了与你道别。”忠儒忙赔不是。

    “你小子要是高中不了,俺刘大生第一个宰了你。还有,那什么……狗什么,勿相忘!”刘大生扣了扣脑门说到,随即扔给忠儒一个布袋子,忠儒打开一看,竟是自己最爱吃的葱油饼。

    “放心吧,实不敢忘狗。”表姐常芸笑着说到,其余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,忠儒则望着刘大生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惜别众人后,马车便载着忠儒飞快地奔向江南河了。

    赶了七天七夜的路,终于到达江南河码头,拜别小厮后,忠儒便独自上船,踏上了赴京之旅。